美好時光
『兔子先生執著懷錶,匆匆地從愛麗絲眼前奔過。
愛麗絲追著兔子先生而去,遊了一趟仙境,最後回來了。』
第一次做愛時他們沒戴套子。K開始並不知道男人也可以。那人睜著眼,兔子般紅彤彤地盈滿淚,邊哀嚎著疼,邊要K慢點。但那只出不進的地方也可以被自己如此深入,如同待人探尋的寶洞一般,K是好奇的孩子不知饜足。他加快了入侵的速度,聽著耳畔一聲聲帶著泣音的吟喘。第一次只有他達到高潮,菁華般地潤澤了男人的狹道。讓K一瞬間以為自己上的是個女人。
那一天他們在單人床上,誰也捨不得閉上眼。天花板一片漆黑,但看著看著,K覺得那上頭綴著星星,一閃一閃的。多美。
後來那人拉了一場肚子,還結結實實地發了一回燒。埋怨的眼睨向K時K傻傻地笑著,覺得這樣浪費一個天氣還不錯的週末也不壞。
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又做過幾次無套性愛。但事後的清理太過麻煩,K最後乖乖戴上保險套。照做的同時還心頭嘀咕一會,覺得和男人做也沒有和女人簡單。
那層隔閡就此分開他們,他們只得以高潮的相擁代之,以為擁抱的熱度能溫暖彼此。
擁抱確實。K想著,吮去那人頸邊的汗滴。
◆
老實說,K已經不記得是怎麼開始的。除了是那人先來招惹自己以外,K想開始也沒什麼重要。反正都在一起了,老去追尋過往也沒有意義。
在一起後,有過許多快樂的日子,K覺得和男人交往,並沒有想像中得糟。就像是和曾經交往的女人一樣。他們也一起逛街,吃飯,看書,看電影。一如K也會對那人勃起一般,稀鬆平常。
那個人有時會告訴K,說平常K聽過的哪些話是對他們的誤解。愛滋。戀童。濫交。K也從來沒有真正地把這些詞和同性戀做區別。可是看著那人……
他覺得那些詞,和那人,也不怎麼相配。
K認真地這麼告訴男人時,他們正為了聽周杰倫,在K的小房間裡搶唯一一個頭戴式耳機。得勝了的那人愣了一瞬,不知道是為了耳機還是為了K笑了。
他們牽手靠著床沿坐著,那人把頭枕在K的肩上。贏家的那人聽著歌,然後為K哼唱,間或發出輕輕的笑聲。
K看那人滿足的神情,在一方斗室被音符充溢的時候,K還固執地在分辨著:填滿胸臆的,是音律,還是那人?
還沒來得及找到解答,音樂就停止了。
但K想沒關係。總還有機會的。
在一起後,有過許多快樂的日子,K覺得和男人交往,並沒有想像中得糟。就像是和曾經交往的女人一樣。他們也一起逛街,吃飯,看書,看電影。一如K也會對那人勃起一般,稀鬆平常。
那個人有時會告訴K,說平常K聽過的哪些話是對他們的誤解。愛滋。戀童。濫交。K也從來沒有真正地把這些詞和同性戀做區別。可是看著那人……
他覺得那些詞,和那人,也不怎麼相配。
K認真地這麼告訴男人時,他們正為了聽周杰倫,在K的小房間裡搶唯一一個頭戴式耳機。得勝了的那人愣了一瞬,不知道是為了耳機還是為了K笑了。
他們牽手靠著床沿坐著,那人把頭枕在K的肩上。贏家的那人聽著歌,然後為K哼唱,間或發出輕輕的笑聲。
K看那人滿足的神情,在一方斗室被音符充溢的時候,K還固執地在分辨著:填滿胸臆的,是音律,還是那人?
還沒來得及找到解答,音樂就停止了。
但K想沒關係。總還有機會的。
◆
最後,那些都成了美好往日──性別,畢竟是最難跨過的檻子。
沒有試圖遮掩的後果是,謠言很快地從別人口中流傳到別人耳中,最後到他們耳中。那人並不以為意的話,反倒在K心頭扎起小小的刺,一下又一下地刺探。K感覺它就在最惹眼的地方,使他順不出一口氣。
連帶地,一些平常的都不再平常了。學著避嫌,也沒能瞞得過。
有一回出遊他們被好事的鄰人白了眼,嘴裡吐著一些不乾不淨的話,「死同性戀」、「不知見笑」。
當時K欲發怒,卻被身旁那人制止。K忿忿地問為什麼。
「算了吧,他也沒說錯。」那人說,直勾勾地望著K。「我們難道不是嗎?──『同性戀』。」
空氣裡有種尷尬的氣氛促使K狼狽地別開視線,那時候是夏天。他放開牽著那人的手。轉移話題般地抱怨「太熱了」。
「我不是……我只是……你知道,你剛好是個男人。」最後K終於磕磕絆絆地把話說出來,告訴那人,好像也說服了他自己。
「嗯。」那人沒有贊同也沒有否認。
K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,反而被那人打斷了。他也說,「太熱了。」
太熱了。沒需要牽手,更沒需要擁抱。接踵而至的是越演越烈的流言、異樣的眼光和指指點點。K連出個門都覺得不自在。每一道無心的眼神都是有意打量,看他笑話似地。和男人提及時,男人只是不在意地微微笑著。淡淡地在嘴邊開出一朵花。就好似已然預見了。
從陌生的人開始,再來是朋友,最後是家人。好像一瞬間反對的浪潮都湧了上來……K為抵抗編織了許多不怎麼能取信別人的謊言,K知道那人不喜這樣。那人,倒也未曾阻止。
第一次說分手就在這樣的情況下,由生活中本來應該拌嘴結束的小小爭端。話出口時K立刻後悔了,但那人沉默一陣,沒有反對。K忽然覺得,那人的無謂的神情,竟比起哄哄的蜚語還令人惱火。但這手最後沒分成,他們像要紀念最後地狠狠做愛。等到失去所有力氣與所有精液以後,才覺得這提議不過是場鬧劇。
分手卻變得不再困難。因為浪一陣高過一陣。K怕:會就這麼滅頂了。
最後,K也真的感覺累了。說到底那人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意外,連個開頭都沒有的意外。他為什麼要為一場意外和家人、朋友,甚至是陌生的世界抗爭?那些無畏,不過也是無謂的。
沒有試圖遮掩的後果是,謠言很快地從別人口中流傳到別人耳中,最後到他們耳中。那人並不以為意的話,反倒在K心頭扎起小小的刺,一下又一下地刺探。K感覺它就在最惹眼的地方,使他順不出一口氣。
連帶地,一些平常的都不再平常了。學著避嫌,也沒能瞞得過。
有一回出遊他們被好事的鄰人白了眼,嘴裡吐著一些不乾不淨的話,「死同性戀」、「不知見笑」。
當時K欲發怒,卻被身旁那人制止。K忿忿地問為什麼。
「算了吧,他也沒說錯。」那人說,直勾勾地望著K。「我們難道不是嗎?──『同性戀』。」
空氣裡有種尷尬的氣氛促使K狼狽地別開視線,那時候是夏天。他放開牽著那人的手。轉移話題般地抱怨「太熱了」。
「我不是……我只是……你知道,你剛好是個男人。」最後K終於磕磕絆絆地把話說出來,告訴那人,好像也說服了他自己。
「嗯。」那人沒有贊同也沒有否認。
K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,反而被那人打斷了。他也說,「太熱了。」
太熱了。沒需要牽手,更沒需要擁抱。接踵而至的是越演越烈的流言、異樣的眼光和指指點點。K連出個門都覺得不自在。每一道無心的眼神都是有意打量,看他笑話似地。和男人提及時,男人只是不在意地微微笑著。淡淡地在嘴邊開出一朵花。就好似已然預見了。
從陌生的人開始,再來是朋友,最後是家人。好像一瞬間反對的浪潮都湧了上來……K為抵抗編織了許多不怎麼能取信別人的謊言,K知道那人不喜這樣。那人,倒也未曾阻止。
第一次說分手就在這樣的情況下,由生活中本來應該拌嘴結束的小小爭端。話出口時K立刻後悔了,但那人沉默一陣,沒有反對。K忽然覺得,那人的無謂的神情,竟比起哄哄的蜚語還令人惱火。但這手最後沒分成,他們像要紀念最後地狠狠做愛。等到失去所有力氣與所有精液以後,才覺得這提議不過是場鬧劇。
分手卻變得不再困難。因為浪一陣高過一陣。K怕:會就這麼滅頂了。
最後,K也真的感覺累了。說到底那人不過是一場小小的意外,連個開頭都沒有的意外。他為什麼要為一場意外和家人、朋友,甚至是陌生的世界抗爭?那些無畏,不過也是無謂的。
◆
K告訴那個人,說「分手吧」。沒有徵求男人的意見,反正,他向來默許。
之後他們一如以往,當作是最後一次地擁抱,親吻,做愛。在K小小的單人床上。K把男人壓在床上,性器不斷地在男人身下唯一的入口進進出出,每一次衝撞都讓男人的肩骨狠狠地撞上床板,單人床時時禁不起壓,嘎吱嘎吱地抗議著──隔日K的鄰居又會說長道短,說那對死玻璃不知道在幹麻,三更半暝砰砰砰,吵得別人睏未去──K哼了哼,更用力地撞擊那人,讓那人求饒也不成,只得哀哀地低吟著唱著最後的歌……
曲子在最高點落幕。K退開,看見保險套破了,白色點點地漏了出來。在哪個他未留意的時候,他們又再度地密合,到最緊密最緊密之後分開。
等待白晝來臨前,他們沒有擁抱。他們肩並著肩,汗濕了相觸的臂膀,儘管才剛梳洗過,仍一片淋漓……受限於床的大小,就算難眠,也無能輾轉反側。他望著天花板。夜太深,觸目只一片漆黑。和沒有星星的天空一般。
離去前那人微笑著告訴他一個故事:
兔子先生執著懷錶,匆匆地從他眼前奔過。
他追著兔子先生奔去,兔子先生給他的世界很美好,讓他以為自己原本就屬於那裡。
「他甚至以為自己就是兔子。但他其實不是。」
那人吻上他。K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人淡色的唇顫抖著,連帶著讓他的聲音也抖得不成樣。
「最後他發現不是。所以他和兔子先生道別,回去了。」那人最後這麼說。「這就是結局。」
K沒有問:「兔子先生呢?」雖然他想問。但K沒有,因為那隻兔子在他眼前,睜大了紅彤彤的水氣氤氳的眼。
……因為已經是結局了。
K並不用回去。他一如往常為那人贈別,儘管知道將不再見。男人離開了,他還在自己的房間裡,單人床,小茶几,書桌,映著窗外暈黃的微光。一切都沒變,又或者一切已經改變。
因為K回來了。
之後他們一如以往,當作是最後一次地擁抱,親吻,做愛。在K小小的單人床上。K把男人壓在床上,性器不斷地在男人身下唯一的入口進進出出,每一次衝撞都讓男人的肩骨狠狠地撞上床板,單人床時時禁不起壓,嘎吱嘎吱地抗議著──隔日K的鄰居又會說長道短,說那對死玻璃不知道在幹麻,三更半暝砰砰砰,吵得別人睏未去──K哼了哼,更用力地撞擊那人,讓那人求饒也不成,只得哀哀地低吟著唱著最後的歌……
曲子在最高點落幕。K退開,看見保險套破了,白色點點地漏了出來。在哪個他未留意的時候,他們又再度地密合,到最緊密最緊密之後分開。
等待白晝來臨前,他們沒有擁抱。他們肩並著肩,汗濕了相觸的臂膀,儘管才剛梳洗過,仍一片淋漓……受限於床的大小,就算難眠,也無能輾轉反側。他望著天花板。夜太深,觸目只一片漆黑。和沒有星星的天空一般。
離去前那人微笑著告訴他一個故事:
兔子先生執著懷錶,匆匆地從他眼前奔過。
他追著兔子先生奔去,兔子先生給他的世界很美好,讓他以為自己原本就屬於那裡。
「他甚至以為自己就是兔子。但他其實不是。」
那人吻上他。K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人淡色的唇顫抖著,連帶著讓他的聲音也抖得不成樣。
「最後他發現不是。所以他和兔子先生道別,回去了。」那人最後這麼說。「這就是結局。」
K沒有問:「兔子先生呢?」雖然他想問。但K沒有,因為那隻兔子在他眼前,睜大了紅彤彤的水氣氤氳的眼。
……因為已經是結局了。
K並不用回去。他一如往常為那人贈別,儘管知道將不再見。男人離開了,他還在自己的房間裡,單人床,小茶几,書桌,映著窗外暈黃的微光。一切都沒變,又或者一切已經改變。
因為K回來了。
◆
那之後K把有關那人的一切清理得乾乾淨淨。東西不多。除了過夜時方便的牙刷毛巾,最惹眼是造愛時的潤滑劑,還有一大盒保險套。(他都不知道到底是眷戀著那人的身體還是那人本身?)
潤滑劑當然再用不著,他只把保險套留著。
K又交了幾個女人。曾經習慣的卻不再對勁了,就像是少了什麼。K最後把保險套也扔了,在抱怨一個女人「太濕了」而分手以後。
他開始了好一段禁慾的時期。K想沒關係吧。都會過去的。就算他什麼都丟掉了。
然後是綿長的夢。大部分夢那些以前的日子,尤其是最甜蜜最難忘的片段:共提一包放了好幾天的垃圾(K和那人猜測,裡頭到底幾張衛生紙用在清理做愛後的痕跡?)、搶喝一杯能熬過黑夜的咖啡、肩並肩唱著共同喜歡的音樂……太美好。同時太短暫。
K自己知道的。就算沒有說過,那人不是傻瓜。他知道K沒有和他一樣的自覺。
K不覺得自己錯了。他只是想談場戀愛,正常的純粹的沒有偏見的沒有波折的──
回憶被放映完以後K開始不間斷地夢起那人說的故事。夢裡K是那個他。兔子先生喃喃念著怎麼辦這樣下去要遲到了,他沒有遲疑地追上。
然後是廣大的山丘。滿山丘,都是兔子。沒有一隻兔子理會他。他沒在意,只是像發瘋了一樣,想看看這個國度裡有沒有別的人別的和他一樣的人──
最後他誰也沒看見,就像電影轉場,他一瞬間回到原位,彷彿本就該在這,彷彿從頭到尾只有自己一個人。K像要逃避什麼真相地醒了,大口大口地喘氣。只有牆上的鐘伴著他的吐息走著。滴答滴答像下雨了。
然後一次、又一次。他又一次追了上去。明明知道結局一樣,但他還是固拗地彷彿想走出不同的可能。最後只是不斷的迴圈。
兔子先生一邊趕路,說不行啊要遲到了。
牠說,不行啊已經太遲了。
喘息戛然停止。
K仍舊躺在他窄小的單人床上。不過是夢,他竟覺得自己死了一次。眼前的天花板黑如兔子洞惹他動情。沒有用保險套,勃起的陽具在壅狹乾澀的幽徑墾拓,他撞擊著最深處,恍如狠狠搗著,就能闢出一條通路,路的盡頭是微微曦光,驅逐了所有黑暗──
最後K顫抖著達到高潮,精液一陣陣地灌溉了山隧。然後他滿足地跌回床被。路明明還未通。他卻看見火車急馳著奔來,載著那人,那人在列車上朝他招手,頰上是他熟悉的、滿足的隱隱的笑。
K並沒有上車。K用餘下的力氣抬高雙手,大大地揮著同他道再見。
很久以後他沉陷情慾中的輕喘終於平息。恍惚地想著單人床就是用來自慰最好,再多個人,刺耳的嘎吱聲害他以為連同著他的床,全世界都要崩塌了。
和那些時光截然不同,這夜極靜,連指針答答的走動也恍未存在。這下總不會有人說嘴了。他想著然後笑了起來,耳間只有自己的笑聲迴盪,笑聲斷斷續續,一次大過一次,K自己卻分不清是歡喜或惆悵的。只覺得,反正笑著。沒留意眼淚跟著笑也汩汩流了出來……像是要代替少去的另一個人,順著K的臉頰,浸濕了他的臉,他的床,和K的精液和在一起,充滿了K的房間。把K給淹死了。
潤滑劑當然再用不著,他只把保險套留著。
K又交了幾個女人。曾經習慣的卻不再對勁了,就像是少了什麼。K最後把保險套也扔了,在抱怨一個女人「太濕了」而分手以後。
他開始了好一段禁慾的時期。K想沒關係吧。都會過去的。就算他什麼都丟掉了。
然後是綿長的夢。大部分夢那些以前的日子,尤其是最甜蜜最難忘的片段:共提一包放了好幾天的垃圾(K和那人猜測,裡頭到底幾張衛生紙用在清理做愛後的痕跡?)、搶喝一杯能熬過黑夜的咖啡、肩並肩唱著共同喜歡的音樂……太美好。同時太短暫。
K自己知道的。就算沒有說過,那人不是傻瓜。他知道K沒有和他一樣的自覺。
K不覺得自己錯了。他只是想談場戀愛,正常的純粹的沒有偏見的沒有波折的──
回憶被放映完以後K開始不間斷地夢起那人說的故事。夢裡K是那個他。兔子先生喃喃念著怎麼辦這樣下去要遲到了,他沒有遲疑地追上。
然後是廣大的山丘。滿山丘,都是兔子。沒有一隻兔子理會他。他沒在意,只是像發瘋了一樣,想看看這個國度裡有沒有別的人別的和他一樣的人──
最後他誰也沒看見,就像電影轉場,他一瞬間回到原位,彷彿本就該在這,彷彿從頭到尾只有自己一個人。K像要逃避什麼真相地醒了,大口大口地喘氣。只有牆上的鐘伴著他的吐息走著。滴答滴答像下雨了。
然後一次、又一次。他又一次追了上去。明明知道結局一樣,但他還是固拗地彷彿想走出不同的可能。最後只是不斷的迴圈。
兔子先生一邊趕路,說不行啊要遲到了。
牠說,不行啊已經太遲了。
喘息戛然停止。
K仍舊躺在他窄小的單人床上。不過是夢,他竟覺得自己死了一次。眼前的天花板黑如兔子洞惹他動情。沒有用保險套,勃起的陽具在壅狹乾澀的幽徑墾拓,他撞擊著最深處,恍如狠狠搗著,就能闢出一條通路,路的盡頭是微微曦光,驅逐了所有黑暗──
最後K顫抖著達到高潮,精液一陣陣地灌溉了山隧。然後他滿足地跌回床被。路明明還未通。他卻看見火車急馳著奔來,載著那人,那人在列車上朝他招手,頰上是他熟悉的、滿足的隱隱的笑。
K並沒有上車。K用餘下的力氣抬高雙手,大大地揮著同他道再見。
很久以後他沉陷情慾中的輕喘終於平息。恍惚地想著單人床就是用來自慰最好,再多個人,刺耳的嘎吱聲害他以為連同著他的床,全世界都要崩塌了。
和那些時光截然不同,這夜極靜,連指針答答的走動也恍未存在。這下總不會有人說嘴了。他想著然後笑了起來,耳間只有自己的笑聲迴盪,笑聲斷斷續續,一次大過一次,K自己卻分不清是歡喜或惆悵的。只覺得,反正笑著。沒留意眼淚跟著笑也汩汩流了出來……像是要代替少去的另一個人,順著K的臉頰,浸濕了他的臉,他的床,和K的精液和在一起,充滿了K的房間。把K給淹死了。
◇
──獻給兔子。獻給遲到了、和還在追尋的人。
Postscript
最一開始想寫這篇,是因為大一下小說創作課堂上,張耀仁老師丟給大家五個詞「兔子」、「火車」、「天花板」、「周杰倫」、「保險套」,用這些詞進行五分鐘的即興極短篇創作。課堂之外,我想寫這樣的故事。一開始是朦朦朧朧的影,我想寫同性戀,寫這個社會。架構也很快就完成,結局更是最開始就訂好了,但完成它,又是很長的一段過程。
兔子先生,我想大家應該能明白是對同性戀的指涉。和《愛麗絲夢遊仙境》對照,是這個故事最主要的構成:愛麗絲被兔子指引,但最後還是回家了。
由此開始,所以設定了兔子先生、和人(以社會上的定義來說K是雙吧、BL角度來看是被掰彎的異男XD)。
K是愛麗絲,最後還是回去了。那個世界於K,是一場美麗而虛無的夢。
聲音的部分。我寫了周杰倫、床板的嘎吱聲和鐘。
「周杰倫」是幾個指定詞裡用得最少的,基本上就是代表音樂吧,小房間有音樂流瀉其中,小小的片段就足夠充盈胸房。但那畢竟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雙人世界。
床板的聲音,正因為單人床太窄小了,透出外頭(社會),引來惹人厭煩的閒言閒語……他們在單人床上,在小小的房間裡。曾以為能看見星星綴在(漆黑的)「天花板」上。但天空太遙遠。天空在房間之外。
最後等床就一個人睡。房間只剩下「鐘」的聲音。用鐘有一部分為了《愛麗絲夢遊仙境》的懷錶,但更多原因是時間的流走和滴答滴答。──等到一個人睡以後,便開始下雨。
然後K開始做夢,先是那些美好往日(對現實的不滿足),再來是那人說的故事。夢那個國度,沒有人、沒有K的仙境。K也許到過那裡。但K其實被排除在夢以外。
所以K想搗毀了山洞。路通了以後,「火車」就會順著山隧,急馳而來,把他們都載離困境。K,並不在上頭。
最後K沒有被浪淹沒。是他自己的眼淚,把他給淹死了。
大概、是這個樣子。
寫的是「K」和「那人」,在這故事裡是面孔模糊的,但它們可能是身邊的每一個人,或者就是我們。
寫了性,但希望能感受到在它(現實)之下的情感。希望我的疏離和冷漠,不會讓文章變得冷酷了。
寫「美好時光」,但不美好的占據了大多篇幅。也是因為K已經明白自己來不及了。對他來說那些往事太美好,「同時太短暫」。
K知道的吧:那些時光是美好的而非「最好的」。最好的……他已經「太遲了」。
這篇,真的是寫了又改改了又寫,終於完成的時候,很想哭。
推文說喜歡文字的你們,非常感謝。事實上在完成的途中,一直怕是文字不夠,不夠把它們寫出來……真的覺得,把想說的終於都說了:")
我私心還希望這個故事未完成。但願沒有絕對的來不及,還能依循自己的心意……也期望這個世界給予支持,而非阻力。
也謝謝你們看完。